如果年月有形状,它的颜色兴许是不断坠落在母亲头上的缕缕白发,它的轮廓兴许是逐渐爬上母亲眼角的皱纹,它的名字兴许就是时间。
我犹记得袅袅花香中的风湿药膏气味。初春,雨疏风骤,楼下的鸡蛋花坠了满地,母亲牵着我的手踏在芳香四散的小路上。“这朵的颜色深一点,这朵浅一点,这朵大一点,这朵小一点......”我念念有词,数着地上的落花,没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百无聊赖地抬起了头,目光所致是几朵簇在叶中的鹅黄的鸡蛋花,高挂枝头。小脑袋猛地转向母亲,指着花儿咧开了嘴:“妈妈,树上还有!肯定不一样!”我眨巴着眼睛,张开双臂。母亲心领神会,她双手把我抱起,在起身的瞬间,抱住我的双手加大了力度。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母亲把我架在了肩膀上,那棵树长得不算太高,我努力伸长小手终于够到了那朵最大的花。“怎么样,有什么不一样?”“嗯,长得倒是一样,”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试图掩盖自己的小计谋,“就是味道不大一样,臭臭的。”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后来我知道,那是贴在母亲肩膀上的风湿药膏气味。那时,我眼中的世界是母亲告诉我的初春过后仍有长在枝头的鸡蛋花,而母亲肩膀架起的,好像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我犹记得母亲面对身上插满管子的外婆时无助的眼睛。平淡的生活被突然其来的噩耗打乱了节奏:外婆患上了糖尿病。得知噩耗的那天早上,外婆呕吐不止,在床上躺了很久,后来大姨把她送去医院,诊断结果是外婆得了糖尿病,需要做手术。几天之后,母亲提着饭菜带着我去医院看望手术后的外婆,我站在门口看见那个躺在病床上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老人,我没敢走上前去。听着母亲与其他大人之间的对话,我在母亲脸上看到了她从未有过的凝重。外婆吃完饭,母亲去清洗饭盒。回到病房以后,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是母亲发红的眼眶。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以前那个在我心中无比坚强的母亲面对生活时也会不知所措,原来那个可以打败所有怪兽的超人也有软弱!
我犹记得的是母亲步入中年之后常说的那句“真的是上了年纪”。母亲向来在炒菜放盐的量上把握得非常适合,直到那一天:母亲最拿手的老火靓汤咸得让全家难以下咽。母亲有些慌乱地解释着:“我真忘记自己有没有放盐了。”那一天的老火靓汤母亲在饭后倒掉了,她失落地对着汤碎念着:“真的是上了年纪了”。之后的饭菜,开始偶尔出现过咸、过淡的味道,母亲不再慌乱地解释,全家人也心照不宣地用沉默的方式配合母亲。这偶尔的浪费,是时间流逝的印记,是一位母亲逐渐习惯“上了年纪”的这条衰老规律的适应过程。
因为母亲我渐渐相信时间之有形,它以最无声且最温柔的方式,在母亲的岁月上不断划过,慢慢让她容颜黯淡下来,失去把握咸甜的能力。母亲用自己的岁月描摹出一个母亲的模样,用细水长流的一生演绎一个母亲的使命,用自己对于爱的理解告诉子女去对这个世界报之以歌,去追求诗和远方。同时,她也用岁月的痕迹教会我如何去爱人。母亲,任年年落花飞絮,即使风雨兼程,我也会守护你老去。
作者:广东实验中学附属天河学校高三5 谢泳欣
指导教师:张馨元